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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启强”源自近年来破获的多个涉黑大案

制图/高岳□ 本报记者 文丽娟电视剧《狂飙》近日收官。作为首部以扫黑除恶常态化和政法队伍教育整顿为背景的影视作品,该剧自开播以来拿...

制图/高岳

□ 本报记者 文丽娟

电视剧《狂飙》近日收官。作为首部以扫黑除恶常态化和政法队伍教育整顿为背景的影视作品,该剧自开播以来拿下收视、口碑双丰收的好成绩。

剧中,张译、张颂文、李一桐等演员合力讲述了一个跨越20年的警匪故事。导演徐纪周运用古典三幕剧的形式,通过这些人长达20年的角力,讲述了一起起惊心动魄的扫黑大案,同时全景式描摹了一组政法干警群像。剧情高能、表演到位、够接地气、直面问题,成为网友评论该剧的关键词。

徐纪周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2000年起从事电视剧创作,曾创作《中国刑警》《打黑风暴》《狙击》、电影《心理罪之城市之光》等众多经典作品。

2月2日,在该剧制片方的办公室里,徐纪周接受了《法治日报》记者专访,谈到了《狂飙》创作、自我表达,以及对扫黑除恶常态化的一些思考。

“安欣集中了优秀干警的所有品质,是万千英雄的缩影”

记者:作为编剧和导演,请您介绍一下《狂飙》的筹备过程,为何取名为“狂飙”?

徐纪周:2019年,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深入推进,留白影视找到我说拍一个以“扫黑除恶”为主题的剧,我欣然答应,开始收集资料并做整理工作。2020年开始写剧本,2021年9月26日开机,2022年1月18日杀青。

在创作时,会涉及一些名词,比如“政法系统教育整顿”“刀刃向内”“倒查20年”等,得采访、做功课,看了很多卷宗。剧本写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取得阶段性胜利,扫黑除恶进入常态化。为了更好地契合这个节点,我们及时融入更多这方面的内容。由于此前就写了有“保护伞”、犯罪手法隐秘等内容,所以调整难度相对较小。

取名“狂飙”,最初的想法是源自《蝶恋花·从汀州向长沙》一词中“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这首词的头两句“六月天兵征腐恶,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也和这部剧的气质吻合——一场风暴即将到来,有了壮士断腕、自我革命、刀刃向内、刮骨疗毒的勇气,才能真正实现扫黑除恶。

我觉得“狂飙”这两个字与这些年扫黑除恶工作以及政法系统教育整顿工作的雷霆万钧、雷厉风行是相契合的。

记者:《狂飙》以2000年、2006年、2021年三个时间节点架构全剧,采用倒叙、插叙的方式呈现了20多年的社会发展变化。为什么要选择这三个时间节点?

徐纪周:因为2021年全国政法队伍教育整顿,倒查20年、刀刃向内的结果触目惊心,而倒查20年正好要回溯到千禧年之初。并且这20年与我自己的成长线也是契合的,2001年我大学毕业,到2021年正好20年,我也希望讲讲自己走向社会后的一些感悟和沉淀。我们两个主演张译和张颂文,年龄也都相仿,一个1978年生人,一个1976年生人,这20年也是他们的青春岁月,也有一些想表达的感悟,所以一拍即合。

但是20年的时间跨度,如果完全拉长,戏就容易碎。我就把一部戏当三部戏来拍,选择了2000年、2006年、2021年作为时间节点,三幕剧的讲述方式可以让戏剧冲突更集中更浓烈,并且这三个阶段有代表性,让我有充分的篇幅去展示人物成长和人性的复杂。

第一阶段适逢世纪之交,中国发生了两件大事,加入世贸组织和申奥成功,这一时期经济提速,我国的治安环境也较为复杂。我刚毕业那会儿拍公安纪事片,看案例触目惊心,主要是好勇斗狠的暴力犯罪。这个单元的代表是徐江,比较张扬,像港片中的古惑仔。

第二阶段房地产业蓬勃发展,一系列土地调控政策出台,这一时期的极端犯罪大多围绕拆迁,钻政策空子攫取巨大利益。这个单元设置了莽村拆迁事件,是很多城市城镇化的缩影,各方利益犬牙交错。

第三阶段就是2021年扫黑除恶常态化、政法队伍教育整顿工作的开始。

记者:安欣与高启强这对正邪对立的关系是剧中的一大亮点,这两个核心人物的关系是如何搭建的?

徐纪周:安欣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而高启强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他从社会底层一步步爬上来,对中国传统人情社会非常了解,深谙人性的弱点,知道如何疏通、打动、笼络别人,他会抓住他所接触到的所有资源、人脉,并无限放大,不断给自己找机会。

在我看来,安欣是法治社会的代表,高启强是传统的人情社会的代表,他们两个的冲撞也是法治社会和人情社会的冲撞。在他们人物关系的发展中,能看到中国法治社会的进程。理想主义者要建立秩序和制度,必然会遇到阻碍;社会要前进,必须得把人情社会中的很多东西根除,必须遵循秩序、体系、法治和公平的原则,必须坚持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最终还是好人有好报。

记者:安欣在现实中有原型吗?

徐纪周:没有原原本本的原型。现实中像安欣这样的理想主义者还是有很多的。我们接触到广东一政法干部,34岁满头白发,跟安欣一样“轴”。

其实安欣集中了优秀干警的所有品质,是万千英雄的缩影,他们忠诚、善良、有担当,危险时刻用身躯挡住火药,受伤后把抢救机会留给战友……他们是一群相信“邪不胜正”的扫黑英雄,为了社会安宁“狂飙”出击。

记者:有观众说,狂飙的“飙”是一众实力派演员同台飙戏,无论是“双张”博弈、老戏骨加持,还是诸如阿如那出演的莽村村支书儿子李宏伟等精彩配角,演员与角色的适配度都非常高。您选择演员的标准是什么?如何挖掘演员的表演潜力?

徐纪周:这部戏横跨20年,又按现实主义方式去拍,所以选角的核心,我希望找有阅历、有思考、有表达的演员。

我选演员时基本不和人聊剧本,就聊聊生活经历,比如原来干什么、平时去哪玩、爱吃什么等,要有一定的生活阅历,要看这个人的状态是否跟戏里想要的那个人相契合。

比如戏里有个警察叫张彪,后来因为家属也被黑恶势力拉拢了。演员原来是演话剧的,我就跟他聊经历,他说做过警察,到公安局拍的时候,我说正常办公什么样就什么样,不要给我演,一演就成以前那些电视上的警察了。还有莽村那个恶霸李宏伟,有网友还开玩笑建议查查他,因为不像演的,其实他正经是上戏科班的。一开始,我和他聊天,聊着聊着就听他说小时候在农村生活时被霸凌过。我问他能演吗?他说行,后来确实把欺负人的角色演得入木三分。

所以演员有足够丰富的生活阅历,便能很好地理解和驾驭这个角色,甚至有的演员还会自己做功课,去补全人物形象。

“反映了政法机关刮骨疗毒、自我革新的决心”

记者:听说拍摄之前您和团队成员进行了深入采访,这对最终剧情的真实度和质感无疑有巨大帮助,能塑造出非常立体的人物形象。当时采访了哪些人?了解到哪些扫黑除恶的真实故事?

徐纪周:我们当时跟着指导组一起去了黑龙江,看那些民警具体怎么办案的,听他们介绍有什么样的“保护伞”,回来后又读了很多卷宗。

其实高启强有多个原型人物,都是扫黑除恶专项斗争以来破获的涉黑案,其中包括黑龙江“李氏兄弟”涉黑案、辽宁大连徐长元涉黑案、广东茂名曾仕权涉黑案等。

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曾有一个“李氏三兄弟”,提到他们,很多老百姓都咬牙切齿。该组织的头目李伟,人前是仪表堂堂的国企经理,人后是恶贯满盈的涉嫌黑社会性质组织头目,“黄赌毒”全都沾染。

2000年前后,他们共同出资经营酒店、游戏厅和洗浴中心,在当地“小有名气”。在涉足“黄赌”行业并完成了前期资本积累后,他们通过各种手段“打通关系”,职务在供电系统内不断攀升。后据警方查明,李氏兄弟分包的配套费工程总价达31.6亿余元,通过非法手段竟然垄断了当地电力系统77%的份额,李氏黑恶势力俨然成了“电霸”。

其实剧中每一个人物都是缩影,加上演员的表演,每一个人物都很立体,才造就出一个全面的精彩的京海生态。而京海其实是过去20年中国内陆城市发展的一个缩影,我把我们认知的社会生态、权力架构、基层政治生态等都尽量放进去了,从场景、画幅、道具到演员。所有演员在这里头真实地生活,然后组成一个“真实”的社会,引发观众共鸣。

记者:您希望通过《狂飙》这部剧传达一种怎样的价值观?它最重要的现实意义是什么?

徐纪周:我们其实不是想告诉大家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命运具有不可知性和偶然性。比如曹闯、李响、张彪,他们作为警察先后出现了问题,而安欣始终在坚守,我们想通过这个剧、通过每一个对比,来讲述坚守的不容易。安欣代表了绝大多数能坚守的政法干警,但也有像李响这样有理想却没坚守住的人,其实最初他想实现和安欣一样的目的,但他觉得安欣的方法有点笨,他有更快的方法,但在实现过程中违规违纪违法了。

采访中,我们了解到一个真实案例,一位政法干警从不收礼,很本分工作,但他妈妈得病要尽快做手术,医院让排队,那帮人知道后帮着解决了问题,很快安排了手术。不做手术妈妈就没了,普通人怎么抉择?作为一个法律捍卫者怎么抉择?我们如何做这道选择题?一旦建立关系,交往越来越深,关键时刻,他们说这事你拉我一把,作为政法干警,你帮不帮?这是很残酷的社会现实,拷问着我们每一个人。

我们想从多个角度去呈现,什么是真正的善,什么是真正的恶,又该怎样把这个善播种下去。作为一部讲述扫黑除恶和刀刃向内的政法题材剧,我们想让大家明白黑恶势力从哪里来,为什么要终结它。这可能是这部作品的社会意义,超越了它的商业价值,它展现了国家扫黑除恶的决心,反映了政法机关刮骨疗毒、自我革新的决心。

记者:《狂飙》剧情时间跨度长达20年,涉及京海市各级干部、基层干警、调查指导组,以及涉黑商人和手下等群像,有力地呈现出了扫黑除恶之艰难。这种呈现是基于怎样一种考量?您认为扫黑除恶难在哪儿?

徐纪周:扫黑除恶跟禁毒一样,非常残酷,非常惨烈。要把扫黑除恶工作的艰巨性、艰难性、残酷性展现出来,告诉大家扫黑不易。

扫黑为何如此艰难?因为有“内鬼”,有“保护伞”。“保护伞”与黑恶势力深度捆绑,形成利益共同体,结成了庞大的势力网。剧中安欣到“疯驴子”的团伙中卧底,取得信任后“疯驴子”带安欣去了海上的游艇。警方布控后发现,有重要人物也登上了游艇,“不知道这网能不能网得下”,剧中京海市公安局领导向京海市委当面进行了请示,游艇上有警察的消息随之泄露,安欣也差点死在游艇上。

“伞”的级别越高,扫黑的难度越大。“保护伞”会通风报信、同谋串供,为扫黑设置各种阻碍。一开始,当指导组到京海市,组长徐忠邀约警察安欣在泳池见面,安欣最初持有怀疑的态度,对指导组信心不足。当他认为指导组是彻底要干这件事的时候,积极配合了,但仍然很艰难,因为徐忠讲了一句话,要有证据链,要所有事情都是完整的,才能够定罪,而要做就要把这件事做彻底。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扫黑除恶必须“打伞破网”,“保护伞”不破、“关系网”不除,黑恶势力必是“野火烧不尽”。但“保护伞”不是说打掉就能打掉的。我们在片头拍了一个镜头:一把伞下面的树盘根错节,犬牙交错,连根拔起很不容易,必须深挖才能挖出整个体系。

所以,扫黑除恶要常态化,要时刻紧盯着黑恶势力,避免砍掉了这棵大树又有其他黑恶势力生长起来。我们这个故事就是要让高启强这样的人、强盛集团这样的黑恶势力一去不返,永远成为历史的尘埃,要播撒希望的种子,让整个京海的社会生态变好。

“拍老百姓看得懂听得懂的剧,就是流量密码”

记者:您自2000年开始影视创作以来,拍摄了大量公安题材影视作品。您为何热衷于拍摄这类题材?

徐纪周:我其他题材也拍,但是好像军警题材的社会反响比较大,观众比较认可我拍这类题材,有网友说这类题材是我的“舒适区”,可能是我骨子里的正义感起的作用。

现在回过头来看,感觉之前自己拍摄的全部作品都在为今天的《狂飙》而做打磨、做准备。“一黑一白”一生的宿命纠缠,本就是我在学生时代萦绕脑海、最想讲的故事,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

记者:中国的犯罪类型片经历了多次变化,由“警匪剧”更名为“涉案剧”再变为“扫黑剧”。前几年的《人民的名义》《巡回检察组》等,也深受百姓喜爱。您认为这类影视剧获胜的密码是什么?

徐纪周:我觉得就是要把大家可能看不懂、不理解的一些事,生动地讲出来,就像“政法队伍教育整顿”“有黑无伞”“黑大伞小”这些词,可能很多人就是听不懂,但我们通过学习了解,把这些词的内容通过画面、剧情呈现出来,翻译成老百姓看得懂听得懂的话,拍老百姓看得懂听得懂的剧,就是流量密码。

记者:今天的“扫黑剧”与前几年的“警匪剧”,最大区别在哪里?

徐纪周:原来的“警匪剧”大多是单纯的暴力,如连环杀人犯等。现在的“扫黑剧”涉及“保护伞”,涉及政治生态的内容,和民生勾连更加紧密。

要把这个事情讲清楚,就要了解更多的东西,要把中国的社会生态讲明白,要告诉大家“黑”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要扫黑除恶,为什么要常态化,因为黑恶势力如果不常态化打击,那么后面一定会孵化,它会不断利用社会空隙和缺陷滋长。这样观众才能看明白。

记者:您今后的创作方向是什么?

徐纪周:接下来想拍时代三部曲,还是讲这20年间大时代跨度下个人命运的故事。

(文中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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